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别后不会再见，莫淮没有等她。
拢了拢衣袍，在寂静的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，身后覆雪的飞檐渐远渐小，整座楼宇也模糊难辨。
“莫兄！”唐齐不知从哪冒出来，高声喊道，又见他身旁空无一人，眼神中划过惊讶。
莫淮停下来看他边挥手边跑，急匆匆的，大概是临时起意。
两人离得不是太远，须臾他便追上了。
唐齐跑得呼吸略急，鼻唇翕动着。没顾上平复胸腔里噗通乱跳的心，道：“雪地难行，我送你。”
雪中送来的这块炭莫淮不需要，拒绝了：“不必，莫某喜独行。”
唐齐语气温和，态度却很坚决：“还是送送吧，正好路上叙叙旧。”
莫淮不觉得有什么旧好叙，见他执意如此也不推辞，要送随他。
两道高大的身影并肩踏上半尺高的雪层，重压下软雪挤得很实，寒气浸没毛靴，从脚底透入四肢百骸。莫淮的手脚冰冷，表情看不出变化，快慢也同前无异。
他不紧不慢，唐齐也跟着不紧不慢，只是眉目不似莫淮舒展，仿佛有愁思。双眼在莫淮身上扫过，道：“怎么不见小九？”
族人说看见九九带人来了，还是个男的，唐齐一猜就是莫淮。不久前九九说出那场天劫的实情，他震惊于此事的此匪夷所思，也叹息莫淮的境遇，真是无端的横祸。
当下见其垂老，不胜唏嘘。
冰天雪地冻结湿润，莫淮嘴唇被冰得干燥，说话时呵出一道白色水汽：“那你该去找她，而不是送我。”
面容有较从前有差别，脾性倒是本性难移，说话还是不中听。
唐齐感受到久违的熟悉之感，笑道：“这不就随口一问吗。她想见也就见到了，没什么好找的。
反而是莫兄不常来不常见，我合该多尽地主之谊才是。”
他舒了口气，貌似在感慨：“真快啊，弹指一挥就过了一百年。当初在淇诸时我还给你算出个空卦，百思不得其解，现在才明白其中深意。唉，都是造化弄人。不过说起来小九得好好感谢我。”
那日唐齐无端心神不宁，失手折断了好几茎难得的药草，气得风雪要把他逐出灵族。被赶出炼丹房时外面已近黑天，唐齐无所事事干脆回房算起卦，岂料星盘所示是为大凶，思来想去唯有九九一人不在族中。
心急如焚到了淇诸，散落的碎石和断壁残垣让他一度以为走错了地方。
不过很快唐齐就发现这确是欲往之所。越过浑浊的湖水，被摧折后的高木枝叶断的断、焦的焦。莫淮院落里，厚厚的绿叶与焦叶之下，红衣浸血，九九趴在地上，一动不动。
明明伤得那样重，却没有任何气息。
那一瞬间，唐齐以为她死了。
不过还好，那只是唐齐惊吓过度蘖生的恐惧。她没死，但与死不过一线之隔。
后来族中长老族长甚至修为相等的族人都来相救，总算有了微弱生机。于是九九被送到圣地沉睡了很久，久到人人都以为她永不会醒来，她却醒了，还蜕变成仙。
她茫然，族长也茫然，没人不茫然。
就在这整整齐齐的茫然中，族长思来想去觉得这是破格的喜事，甚是高兴，要为她设宴庆祝。
九九挠挠头，总感觉不大对劲，几日后庆典刚过那道身影就出现在淇诸。她昏迷期间唐齐去过很多次，说那里空空荡荡。九九入眼所见，的确如此。
淇诸灵力充沛，杂草陡长，满目荒凉。
更重要的，空无一人。没有莫淮，也没有莫欢意，俨然是荒废已久。
她立在湖心亭中。这亭是运气颇佳的漏网之鱼，天劫不曾波及，雅致精巧与当年无异。
唐齐觑着她的脸色。良久，见她嘴唇轻启：“把淇诸弄成这个样子，还欠你个道歉呢。”
语气平平无奇，听的人机敏，捕捉到其中的怅然。
不像是区区一个道歉那么简单。
唐齐眸光动了动，挡在她身前指点江山似的放眼草木烁石。道：“什么欠不欠的，这叫两清！他把你折腾的够呛，咱这是礼尚往来。”
他的说法可能没得到九九的认同，回去之后她明显有心事。她藏得很好，别人看不出，却难逃唐齐的法眼。
九九心思深，想得多，考虑得多，但需要藏的心事不多。
什么心思需要藏？
在淇诸没见到人的心思。
唐齐按图索骥，推断这是和某个人有关。他咂咂嘴，心说你也真挺多变，我在的时候你恨不得爆头痛打他一顿，几天啊就落花有意流水无情，搁这“临牖思悠哉”了。
他漫不经心道：“去找他呗，还担心找不到不成。”
找不找得到另说，他估摸着九九压根不会去找。冷板凳可以坐，但只有一次，再多就是强求了。
九九没否认被看破的心思，说不去。
她真的再也没去过，只是偶尔外出办事，总有意无意间逗留外界些时日，时日不算长，能将所经之地游个透彻。
那日她回来，唐齐一脸不怀好意的假笑，道，“别被我抓到你去找他，不然我笑你一辈子。偷偷摸摸也算！”
现在真的抓到了，唐齐不仅没笑，反而举动迥异。他看着身侧眉目舒朗的人，心说这都什么事啊。
絮絮叨叨说了一路，莫淮面色如古井无波，双眼扫过远处的雪兔。雪兔胆小，对上那视线的瞬间赶紧跑了，空留下一串凌乱的爪印。
莫淮可有可无地移开眼，周身浸染寒气慢慢走着，再往前经过禁制便可通外界。
唐齐约莫是个话篓子，嘴一刻不停：“其实九九对你的心思我并不意外。世间诸人无不被各色欲望包裹着，逐利碌声名，逐正道沧桑，劳心劳力，庸庸碌碌。而你远心其外，放浪形骸，全乎为自由之人。你淡漠，她本性也冷淡，其实说到底，你们骨子里都是同一类人，只是莫兄随心所欲，她则缚于樊笼。”
这话极得关窍，一点不错，只是身旁之人似乎并不在意，目光都没偏移半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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